直播间中乱象频生,而台上的舒瑶,姿态优雅地坐在古筝旁,拨动第一根弦。
筝音温柔缠绵。
方才还乱糟糟的弹幕,突然变得一致起来。
[dbq,人品归人品,yzj的古筝弹得真不错]
[教练,我想学古筝]
[安静听,等会再黑她]
[就是这个,《娇缠》,我**听哭了好几次]
……
手机微微震动,提示陆岁岁收到新消息。
陆岁岁差点弄掉手机。
邓玠:[亲亲我的岁岁小宝贝]
邓玠:[今天古筝弹得比昨天好多了]
邓玠:[衬衫挺不错,晚上穿给我看]
陆岁岁捏着纸巾擦干手心的冷汗。
她不敢给邓玠发消息。
邓玠曾夸赞过好多次她的古筝,也说是被她的古筝所吸引,倘若邓玠发现她不是瑶柱菌——
陆岁岁心烦意乱。
聊天间,一曲结束,舒瑶站起来,朝着台下,微微鞠躬。
陆岁岁敏锐地看到,她的腿一直在颤抖。
舒瑶很快走下舞台,倒是没有多少人讨论她的腿,偶尔有两条弹幕,也被其他讨论迅速淹没覆盖。
陆岁岁听见旁边的蔡栝,自言自语:“……不能让她走。”
身为一个替代品,陆岁岁完全不敢想象,假使舒瑶不离开,她在公司中又该如何自处。
汗水静悄悄浸透衣衫。
下一刻,陆岁岁听见蔡栝略凉薄的声音:“……就算真要走,也别想干干净净。”
陆岁岁看向蔡栝。
蔡栝脸色阴晴不定:“我还不信了,一个小黄毛丫头,能斗得过公司?”
虽然上次威胁不成反被一阵普法,但蔡栝仍旧未把舒瑶请来的律师放在眼中。
蔡栝相信花篮娱乐巨资请来的律师团队,该团队来自国内顶尖的律师事务所。当初花篮娱乐的“霸王合同”就是团队经过探讨,钻法律空子指定出来的。
大家大多被网站起先的承诺和画饼迷的七荤八素,迷迷糊糊被哄骗着签下合同。等到反应过来合同是坑之后,提出解约,要么赔的连裤衩都不剩,要么继续做着网站的内容产出机器,持续不断地接受着压榨。
蔡栝只当舒瑶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,笑她自不量力,以为自己请了个律师就能出来唬人了。
花篮娱乐的解约纠纷多了,至今未有成功全身而退的。
蔡栝志得意满地联系了花篮娱乐的律师团队,开了个语音群聊,将自己的诉求简要说了一遍。
谁知道,律师团听到这个消息,无一人说话。
蔡栝拧眉:“怎么?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?”
“这倒不是简单不简单的问题,”资历最长的秦律师第一次表露出自己的为难,“对方请的是钟钦钟律师。”
蔡栝不懂律政圈的事情,仍旧不悦:“怎么?这个律师很有名么?”
秦律师沉默了。
片刻后,赵律师吞吞吐吐:“钟钦律师是我们事务所的创始人,从业以来未有一次败诉……”
蔡栝愣住。
秦律师告诉她:“倘若真要起诉舒瑶,我们赢得该场诉讼的概率基本为零。”
下台之后,舒瑶踉跄几步,避开工作人员,飞快躲回更衣室。
一路上低着头,她不敢看那些人的眼睛和表情,更不想听他们的窃窃私语。
所有的注视和讨论,都令她感觉到不适。
舒瑶迅速把身上的衬衫换下来,那件衬衫上面仍旧残留着淡淡的冷杉香味。
如同它的主人。
舒瑶仔细将衬衫叠好,放入纸袋。
收拾好之后,她才看手机,舒明珺发过来的消息只有一条。
舒明珺:[等我去接你]
舒瑶松了口气,恰好艾蓝打电话过来,一通彩虹屁,对舒瑶今晚的表现大夸特夸——
“虽然我没有过去看现场,但是你真的太棒了你知道吗瑶瑶!”
“我都听哭了!一听你的曲子就想起来游戏剧情,真是太虐了我的妈。”
……
舒瑶听好友絮絮叨叨地说完,才小心翼翼地告诉她,自己今晚又突然“发病”了。
这不是她第一次“发病”,却是最严重的一次。
以往舒瑶的社恐以及抑郁情绪虽然也来的突然,但远远没有今晚这样难受。
先前只是阶段性,舒瑶会突然不喜欢和人说话,不想与人交流。能打字就绝不发语音,能在家中宅着就绝不会踏出房门二步。
但那些大多数是对陌生人,她仍旧可以正常和朋友、姐姐聊天。
抑郁情绪最深的时刻往往是在近黄昏时分,舒瑶多眠,往往一个午觉醒来,太阳已经逐渐西沉。
房间中漆黑安静,唯独从未关严的窗帘中溜出昏黄光芒。
每逢此时,舒瑶总疑心自己被所有人都抛弃掉,那时候的孤单和失落感难以用语言来描绘,唯独记得心脏处沉闷到无法呼吸的钝痛。
艾蓝敏锐地抓住话中的重点,朝她确认:“你说,刚才难受的时候,谁都不想见?甚至连姐姐都不想联系?但看到梁衍却格外有安全感?”
“嗯,”舒瑶很苦恼,她低头,谨慎地问,“你说,我这样是不是犯花痴了?”
“应该不会,”艾蓝同样满腹疑虑,“你确定自己先前没见过梁衍。”
“确认,”舒瑶叹气,“而且,我一碰到他就没那么难受了。刚刚也是穿着他的衬衫上台,才把整个曲子弹完……你说,我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采阳补阴?”
艾蓝被她逗笑了,暧昧地说:“那人家也不是这个采法啊。”
舒瑶还想继续聊,忽听得身后门响,惊的她一个激灵,下意识把手机挂断。
梁衍站在门旁,整洁的衬衫和西裤,走廊上的光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。
他声音平静:“保洁阿姨等会过来打扫卫生,我送你出去。”
从这边到大门处,需要穿过一片竹林。
舒瑶胆子很小,她现在不想和陌生人接触,立刻点头:“麻烦您了。”
“不麻烦。”
舒瑶没有将衬衫立刻归还给梁衍,毕竟她贴身穿过了,沾了她的肌肤,这样给人家不太合适,准备洗干净之后再归还。
外面的人已经很少,舒瑶跟在梁衍身后,只感受到风凉透衣。
梁衍走在她前面,步履平缓。
竹林中的灯光朦朦胧胧,有小飞虫绕着明灯飞舞,而舒瑶注视着他宽而平整肩膀,只觉自己心跳一下比一下快。
嗅着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那股冷杉味儿,舒瑶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手。
忍不住的想要亲近他。
这股渴望几乎压抑不住。
舒瑶万分纠结,忍不住试探伸出手,轻轻地扯了一下梁衍的衬衫。
只是小小碰一下他的衣服,应该没关系的吧——
梁衍停下脚步,转身。
舒瑶还未来得及松开他的衬衫,仰脸,惊圆了眼睛。
当场被抓包。
“小樱桃,”梁衍眼睛微眯,睫毛垂下一片暗影,问,“你在做什么?”
舒瑶眼巴巴地看他。
完全不敢告诉梁衍,她现在很想靠近他。
手中握着梁衍的衣角,努力憋了半天,舒瑶终于为自己现在的行为找到一个完美的解释:“……我怕鬼。”
月影绰绰,摩挲着竹叶,沙沙作响。
不知道是哪里藏了一只害春的野猫,一声高一声低地叫着,有些凄厉,如同小孩子在哭泣。
“怕鬼?”
舒瑶拼命点头。
梁衍低头瞧她,眼中蓄满笑意,“我还以为你准备采阳补阴。”
舒瑶:“……”
啊啊啊!
要死了要死了。
难道刚刚她说的话,都被这人听去了吗?
舒瑶无法判定梁衍究竟有没有听到她方才说的话,为了掩饰尴尬,只好佯装天真无邪地仰脸问:“梁先生,采阳补阴是什么意思呀?”
话音刚落。
梁衍逼近,不紧不慢地走向她。
舒瑶惊的连连后退,背部直直抵到竹子之上。
再往后,就是竹林。
这片的竹林已经栽种多年,密密麻麻,枝叶交纵,舒瑶踩上掉落的枯叶,只闻枝叶破碎,发出脆弱的噼啪声响。
不远处,传来舒明珺的声音:“瑶瑶?你在哪儿?”
工作人员的声音模糊不清:“……明明刚刚还在这里呢,我再看看。”
是舒明珺在找她。
以姐姐那个脾气,现在看到梁衍离她这么近,指不定会立刻抄刀子捅死他再剁碎了拌上饭喂狗——
舒瑶大气都不敢喘,手指摸到背后光滑的竹子。
寂静之中,梁衍俯身,清俊的一张脸离舒瑶越来越近。
舒瑶口干舌燥。
她睁大眼睛,胸膛随着急促的呼吸而剧烈起伏。
梁衍的唇停留在离她不到十厘米的位置。
舒瑶以为他想要亲吻,她下意识闭上眼睛。
心跳噗通噗通。
啊早就听说初吻是樱花味香草棉花糖触感,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——
意想之中的亲吻并没有到达。
臂膀绕过她身侧,尽量不触碰到她的肌肤。
男人将她抱在怀中。
淡淡的香味将她温柔地包裹起来。
一个温暖、克制,又充满安全感的拥抱。
舒瑶感觉自己像是瞬间充满电量。
焦虑、不安、抑郁的情绪,瞬间一扫而空。
“小樱桃,”梁衍垂眼看她,眼下美人痣轻颤,“这就是采阳补阴。”
舒瑶愣了。
嘴巴没有经过大脑思考,直直地蹦出来两个字,透着点疑惑。
还有些鼻音。
她说:“就这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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